灵魂的寻觅

文/朱小霞

清晨的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却猛然袭来。我努力回忆昨晚的一切，生日蛋糕、爸爸妈妈的笑脸、奶油的香气、冒泡的汽水，一切应该很完美。可是，为什么我感到我的身体如同漂浮的烟雾，逐渐消散在空气里，温暖的阳光、柔软的床单都变得无法感知。

我奔向密林，寻找到知晓生命奥秘的神秘女巫。女巫的声音如同被丢弃在井底里几百年的铁锁一般，她告诉我：“孩子，你丢弃了你的灵魂。你忽略了它的渴望。”

“那现在怎么办？”

“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灵魂，吃掉它，你就能重获新生。”

我知道在老城区西侧的红砖墙别墅里，住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我经常看到他在落地窗前弹钢琴，他的房间里堆满了变形金刚、米老鼠、唐老鸭和玲娜贝儿。每次经过他的家，我总会驻足凝望，对他拥有的这一切羡慕不已。

我想，他的灵魂一定丰盛而甜蜜。

晚上我偷偷潜入他的房间，大衣柜里整排整排的新衣服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桌上琳琅满目的水果蛋糕，每一块都切成精致的三角形。我等待他推门进来，一口吞下了他的灵魂。

我终于有了感觉！痛苦、不开心、孤独。“唔~这是什么味道？”我一口吐掉了他的灵魂。嘴巴里还有无尽的苦涩的味道，像我最厌恶的苦瓜。

我在黑暗中慢慢地退了出去，余光瞥见他抚摸着米老鼠的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想要新衣服，也不想要这么多的玩具和吃的，我只想和你一起吃个冰淇淋。”

哦——看来拥有再多东西的灵魂也不一定是甜的。

我穿过老城区，游走在冰凉的石子路上，三个背着书包的女孩迎面走来，我在她们的眼睛里看见了熟悉的神情。

“你们看到亦然的鞋子了吗？又是新的，真好看。”

“那是限量版。听她好朋友说是她爸爸送的，为了庆祝她考试得了第一名。”

“她又得第一啦！怎么每次都是她得第一名。真是不公平，她爸爸还对她那么好，每天都接送，她真是什么都有了。”

我仿佛听到我的心脏怦怦的跳动声，亦然，这个女孩的灵魂肯定是是我喜欢的。

我飞跃过一幢又一幢的新式洋房，追踪着那双限量版的鞋子，最终停在一幢白色三层楼洋房前。那双鞋被长长的鞋带吊着，挂在了一扇红木门上。

那个女生正在埋头写作业，边上坐着一个年龄较大的女人，她们脚下铺着一片波西米亚风格的地毯，左侧的白色墙壁上贴满了奖状，右侧则是一整面樱桃木订做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排满了各种国内外名著和题卷。除此之外，只有一张单人床，整个布局乏善可陈。

“没事，只要灵魂是甜美的就可以了。”我安慰着自己。我把自己隐在书架的后面，等待着夜的来临。

黑幕笼罩，洋房里外的灯光都亮了，她还在写作业，那个年纪大的女人还没走。桌上钟表的指针绕了一圈又一圈，我都要困了。终于，那个女人起身离开了，门关上那一刻，我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那个女孩靠在椅背上，盯着钟表框里的秒针走了一整圈，又拿起笔无声地做题了。

我来到她的背后，钟表镜面的反光中，我看到她只是注视着钟表的指针在走动，好像在等待着某个固定时刻的到来。如果我尚存一点感觉的话，我是不要吃她的灵魂的，我发誓。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卷缩在地上，身体不断地抽搐，喉咙深处被一股力量卡住了，吐也吐不掉。我感觉到了深深地倦怠、恐惧、孤独，还有时隐时现的羡慕的感觉，这完全不是我想要的灵魂，也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灵魂。

我强忍不适，踉跄着来到女巫跟前，我感到面部五官都已经扭曲。“女巫，快想办法救救我。这个看似非常完美的女孩的灵魂，太让我痛苦了。”

“孩子，你必须明白，世界上有些东西虽然美，却不属于你。它们背后的真相可能会令你难以承受”女巫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刃，她那锋利的指甲直指我心脏深处：“要用心去寻觅，去感受，你失落的灵魂究竟是何物。”

那个灵魂飘出我的体内，仿佛沉重的山岳从我肩上卸下，让我重新得以畅快地呼吸。

“可是我现在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你会感受到的，孩子。”女巫的目光像大海般深邃而莫测，包裹着我枯萎的躯壳。

第二天，我看到那个女孩就那样赤足站在绿意盎然的草坪上，手中提着那双人人渴望的限量版鞋子。她透过铁栏杆微笑地看着外面三三两两并肩走过的女孩，那笑容中带着羡慕。直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她又缓缓收回笑容，木然地穿好鞋子钻进了等候着的黑色轿车里。

我突然领悟到，那些看似光鲜亮丽，成绩斐然，被人们羡慕的灵魂，也可能背负着不为人知的酸楚和无奈啊。

我决定重回我居住的老城区，低矮的房子，外围墙壁上的石灰已经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慢慢剥离。屋檐上的瓦片泛了白，时不时的有邻家养的鸽子停留在上面排泄。铁门上的锁已经锈迹斑斑，开门的把手不知什么时候被拧掉了一只，露出一个不平整的缺口，就像被鹰叼走了一只眼睛的动物一样。

这是我住了十一年的房子，爸爸说是我刚出生的时候建的。我已经从一个婴儿长成了一个大孩子，而这房子从一个健壮的小孩变成一个老人，越来越破旧。

我看到了爸爸妈妈和一个小女孩，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但她穿着贴身的衬衫和西装外套，百褶裙的长度盖过了膝盖，脚上套着黑色的扣袢皮鞋和洗到起了球的纯白色羊毛袜，这都是我讨厌的打扮。她冲着我邪魅地一笑，她看见我了，她居然看得见我。

爸爸把切好的西瓜递给她，妈妈把泡好的牛奶吹着气送到她的手里。这一切都是原来爸爸妈妈为我做的事情，可是我总是嫌弃他们太过麻烦和啰嗦，嫌弃要我穿的衣服太丑。

那个女孩又朝着我笑了，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晚上妈妈递给我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我看着那双起球的袜子朝她吼：“我不要穿这些，你怎么老是给我穿这种破玩意。”

我记得那天晚上在窗外看见了这个笑容。是她，一定是她吃掉了我的灵魂。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恶狠狠地说：“是你自己不要这个灵魂的。可我要，我渴求这个被爱着的灵魂。”

一股沉重的感觉涌上身体，我感觉我的体内像被灌满了水泥而无法行动。她紧紧抓住我干枯的后脖颈将我扔出了门外。

我躺在满是灰尘的路上，我开始有感觉了，我知道我需要什么样的灵魂了。

我丢失的那份被爱的灵魂。

我等待夜色的降临，飞到她的面前，她的呼吸很轻，我张开口，却被她一拳打在了墙壁上。她卡住我的脖子，低声对我说：“我非常珍爱我的灵魂，你无法夺走它。”

“这是我的灵魂，还给我，你这个魔女。”

“这曾经是你的灵魂，但你丢弃了它，我恰好拾起并赋予了它新的意义。”

我重回密林深处找到了女巫。“女巫，请你帮帮我，我找到了我要的灵魂了，那是我原先忽视的灵魂，请你帮助我拿回来。”

“拿着这个胸针，给那个女孩，她会把灵魂还给你的。”

我轻轻地接过胸针，金属的边缘已历经岁月的磨砺，显得磨损而陈旧，它们漆黑如墨，犹如夜色中的蛇影，静静盘踞。胸针里面镶嵌的是一块绿色的玻璃球状物，里面隐隐有朵白色的不知名小花，纯洁而神秘。

我不敢进屋，将胸针轻放在窗沿上，躲在安全的阴影里窥视。她的笑脸在看到那枚胸针后瞬间凝固了。我看到绿色的珠子在她的掌心中绽放出耀眼的光华，白色的小花开始疯狂旋转，仿佛要挣脱胸针的束缚。花朵在她体内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我看到她的身影渐渐悬浮于窗外，慢慢朝我飘近。我感到全身上下紧绷至极点，呼吸也停滞了。

她的身体就如鸡蛋壳般迅速地剥离，我被卷进了那阵光芒中，一股强而有力的气体冲进了我的体内，像春雨般滋润着我枯竭的身体，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皮下血管中的血液悸动的声音。

一切归于平静，时间停留在了那个温馨的夜晚。

只是，当我瞥向窗外时，一个小女孩正站在那里对我微笑着。她的胸前佩戴着一枚古老的胸针，散发出隐隐的淡绿色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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