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来源：中国儿童文学网　　作者：唐书淑

　　自我记事以来，外婆一直都没有对我动过怒，对我就是一个字：好。
　　但这种好却泛着种生疏感，每每顶着这种感觉和外婆面对面的时候，总会有些生涩，生涩之余是愧疚，这不应该是作为孙女对外婆应有的感觉。
　　那种平凡的祖孙之情我们不是没有过，只是时隔很久了，能记起的是在我刚上幼儿园的时候，那时我才三岁，妈妈去了上海复旦学习，把我托给外婆照顾。现在脑海中还隐约有点映象，尽管很模糊，但就凭着那星星点点的记忆，还有大人们时常也会提起那断时光，所以还能拼凑出一幅动人的场面。每当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和外婆关系并非一开始就如此生涩，我们原本也如其他千千万万个祖孙一样，她受过去我的气，我挨过她的骂，对她，我童言无忌，行动上也无拘无束，那个时候我们早已视对方为生活中的一部分，没有客套，没有生疏，那才是我和外婆本该拥有的祖孙之情，虽然繁琐，却是最纯真的感情。
　　后来上学了，外婆便回自己家住了，也不知从哪一天起，我们之间交往变成了礼节性的。偶尔与年迈的外婆说着客套话时，思绪会不由自主地飘到童年的时光，恍惚间默默地感叹，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
　　当年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谁也想不到，第二天，反差是这样地大，就像如今小心翼翼说着话的我们，根本不是当年的那对祖孙，没错，未来是未知的，时间是残忍的。
　　我经常去外婆家，却不能改变什么，她每次都坐在门口交接处的那张椅子上，每次都一样，望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吃饭的时候也在那张椅子上吃，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和那张椅子融为了一体，如果我现在去拉她一把，准会把椅子一起拉起来，就这样，她仍然坐在那张椅子上，我和她仍然互相推让，小心翼翼地说着客套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那一天，她去世了，这一切也戛然而止。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在听到外婆死讯的时候没有放声大哭，而是等看到了她的遗照时才默默地流泪。外婆解脱了，她在那边的世界可以不用再坐在那张椅子上，不愁想拼命站起来时却无济于事，不用再受到一声声短暂又客套的问候，不用在顾及别人……我希望她在那边能学着自私点，但又觉得不大可能，这也是我为什么看到遗照时要落泪的原因。外婆一生唯唯诺诺，并非一个能干的人，她生前这些年饱受病痛的折磨，苦水只往肚子里咽，很少向外人抱怨，也不敢让人麻烦。如今在遗照上看见她，还是小心翼翼的样子，那双眼睛里的怯意和软弱深深地烙进了我心里，从那天起，我决定不做一个太善良的人，善良，会让爱你的人心疼，会把自己消磨殆尽。
　　“外婆！外婆！妈妈说你见不得东西，什么都想卖！”
　　“什么？我在这儿带你，拿你屋什么了？我走！不干了！”
　　……
　　“外婆！外婆！，床下有只老鼠，我怕！”
　　“别怕！快睡觉，我把老鼠赶走！”
　　……
　　当年的岁月是一场梦，直到外婆走了，我还没能给她圆一次梦。如果外公对我的期望是有期限、有目标的，那么外婆对我的期望则是没有确切的要求，或近或远，或好或坏……但我总觉得她在等待着什么，可我能为她做什么呢？那个愿望飘浮不定，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或有或无，却值得让她永远坐在那张椅子上盼着，一直到死。
　　她应该知道我不能给她什么，但她还是一直期盼着，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等待梦的降临，困了，自然就跟着那梦一起去了，悄悄地不惊动任何人。
　　我静静地望着她，她也在照片里以同样的表情回应，还是如此的生涩、尴尬。我永远都圆不了她的梦，甚至于连最后的告别仪式也没能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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