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民间故事网  作者:丹尼尔·笛福

  我的主人把我带回他家中。我满以为他出海时会带上我。

如这样,我想,他迟早会被西班牙或葡萄牙的战舰俘获,那时我就可恢复自由了。但我的这个希望很快就破灭了。他每次出海时,总把我留在岸上照看他那座小花园,并在家里做各种奴隶干的苦活。当他从海上航行回来时,又叫我睡到船舱里替他看船。

在这里,我头脑里整天盘算着如何逃跑,但怎么也想不出稍有希望的办法。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我根本没有条件逃跑。我没有人可以商量,没有人与我一起逃跑。我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周围没有其他奴隶,也没有英格兰人、爱尔兰人或苏格兰人。这样过了整整两年。在这两年中,逃跑的计划只有在我想象中实现,并借此自|慰,却怎么也无法付诸实施。

大约两年之后,出现了一个特殊的情况,这使我重新升起了争取自由的希望。这一次,我主人在家里呆的时间比以往长。据说是因为手头缺钱,他没有为自己的船配备出航所必需的设备。在这段时间里,他经常坐一只舢舨去港口外的开放锚地捕鱼;每星期至少一、两次,天气好的话,去的次数更多一些。那只舢舨是他大船上的一只小艇。每次出港捕鱼,他总让我和一个摩尔小孩替他摇船。我们两个小年轻颇能得他的欢心,而我捕鱼也确实有一手,因此,有时他就只叫我与他的一个摩尔族亲戚和那个摩尔小孩一起去替他打点鱼来吃;那个摩尔小孩名叫马列司科。

一天早晨,我们又出海打鱼。天气晴朗,海面风平浪静。

突然,海上升起浓雾。我们划了才一海里多点,就看不见海岸了。当时,我们已辩不清东南西北了,只是拚命划船。这样划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早晨才发现,我们不仅没有划近海岸,反而向外海划去了,离岸至少约六海里。最后,我们费了很大的劲,冒了很大的危险,才平安抵岸,因为,那天早晨风很大,而且我们大家都快饿坏了。

这次意外事件给了我们主人一个警告,他决定以后得小心谨慎一些,出海捕鱼时带上指南针和一些食品。正好在他俘获的我们那艘英国船上,有一只长舢舨。他就下令他船上的木匠——也是他的一个英国人奴隶——在长舢舨中间做一个小舱,像驳船上的小舱那样;舱后留了些空间,可以容一个人站在那里掌舵和拉下帆索;舱前也有一块地方,可容一两个人站在那里升帆或降帆。这长舢舨上所使用的帆叫三角帆,帆杆横垂在舱顶上。船舱做得很矮,但非常舒适,可容得下他和一两个奴隶在里面睡觉,还可摆下一张桌子吃饭;桌子里做了一些抽屉,里面放上几其他爱喝的酒,以及他的面包、大米和咖啡之类的食物和饮料。

我们从此就经常坐这只长舢舨出海捕鱼。因为我捕鱼技术高明,所以每次出去他总是带着我。有一次,他约定要与当地两三位颇有身份的摩尔人坐我们的长舢舨出海游玩或捕鱼。为了款待客人,他预备了许多酒菜食品,并在头天晚上就送上了船。他还吩咐我从他大船上取下三支短槍放到舢舨上,把火药和子弹准备好。看来,他们除了想捕鱼外,还打算打鸟。

我按照主人的吩咐,把一切都准备妥当。第二天早晨,船也洗干净了,旗子也挂上了;一切安排完毕,我就在舢舨上专候贵客的光临。不料,过了一会儿,我主人一个人上船来。

他对我说,客人临时有事,这次不去了,下次再去,但他们将来家里吃晚饭,所以要我和那个摩尔人和小孩像往常一样去打点鱼来,以便晚上招待客人。他还特地吩咐,要我们一打到鱼就立即回来送到他家里。这些事我当然准备一一照办。

这时,我那争取自由的旧念头又突然萌发起来。因为,我觉得自己可以支配一条小船了。主人一走,我就着手准备起来,当然不是准备去捕鱼,而是准备远航。至于去哪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也没有考虑过,只要离开这儿就行。

我计划的第一步,先借口对那个摩尔人说,我们不应当自说自话吃主人的面包,得自己动手准备船上吃的东西。他说我的话非常对,就拿来了一大筐当地甜饼干,又弄了三罐子淡水,一起搬到舢舨上。我知道主人装酒的箱子放的地方;看那箱子的样子,显然也是从英国人手里夺来的战利品。我趁那摩尔人上岸去的时候,就把那箱酒搬上舢舨,放到一个适当的地方,好像主人原来就放在那儿似的。同时我又搬了六十多磅蜜蜡到船上来,还顺便拿了一小包粗线,一把斧头,一把锯子和一只锤子;这些东西后来对我都非常有用,尤其是蜜蜡,可以用来做蜡烛。接着我又想出了一个新花样,他居然天真地上了圈套。这个摩尔人的名字叫伊斯玛,但大家叫他马利或莫利,所以我也这样叫他。"莫利,"我说,"我们主人的槍在船上,你去搞点火药和鸟槍弹来,也许我们还能给自己打几只水鸟呢!我知道主人的火药放在大船上。""对,"他说,"我去拿些来。"果然,他拿来了一大皮袋火药,足有一磅半重,可能还要多些。另外,他又拿来了一大皮袋鸟槍弹和一些子弹,也有五、六磅重。他把这些全部放到舢舨上。

同时,我又在大舱里找到了一些主人的火药。我从箱子里找出一只大酒瓶,里面所剩酒已不多。我把不多的酒倒入另一只瓶中,把空瓶装满火药。一切准备停当,我们便开始出港去捕鱼了。港口堡垒里的士兵都认识我们,所以也不来注意我们。我们出港不到一海里光景就下了帆开始捕鱼。这时,风向东北偏北,正与我的愿望相反。因为,假如刮南风,我就有把握把船驶到西班牙海岸,至少也可到西班牙西南部的加第斯海湾。但我决心已下,不管刮什么风,只要离开我现在呆的可怕的地方就行;其余一切,都听天由命了。

我们钓了一会儿鱼,一条也没有钓到;因为即使鱼儿上钩,我也不钓上来,免得让那摩尔人看见。然后,我对他说,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们拿什么款待主人呢?我们得走远一点。

他一想这样做也无妨,就同意了。他在船头,就张起了帆;我在船尾掌舵。就这样我们把船驶出了约三海里,然后就把船停下,好像又要准备捕鱼似的。我把舵交给摩尔小孩,自己向船头摩尔人站的地方走去。我弯下腰来,装作好像在他身后找什么东西似的。突然,我趁其不备,用手臂猛地在他裤裆下一撞,把他一下推入海里。这个摩尔人是个游泳高手,一下子就浮出海面。他向我呼救,求我让他上船,并说他愿追随我走遍天涯海角。他在水里像鱼,游得极快,而这时风不大,小船行驶速度很慢,眼看他很快就会赶上来。我走进船舱,拿起一支鸟槍。我把槍对准了摩尔人,并对他说我并没想伤害他,如果他不胡闹,也不会伤害他。我说:"你泅水泅得很好,你完全可以泅回岸去。现在海上风平浪静,就赶快泅回去吧。我是不会伤害你的。要是你靠近我的船,那我就打穿你的脑袋!我已决心逃跑争取自由了!" 他立即转身向海岸方向游回去。我毫不怀疑,他必然能安抵海岸,因为他游泳的本领确实不赖。

本来,我可以把小孩淹死,带上那个摩尔人,可我怎么也不敢信任他。前面提到过,那个摩尔小孩名叫马列司科,但大家都叫他"佐立"。那摩尔人走后,我就对他说:"佐立,假如你忠于我,我会使你成为一个出色*的人。但如果你不打自己的耳光向我发誓,如果你不凭着穆罕默德起誓效忠于我,我也把你扔到海里去。 "那孩子冲着我笑了,并发誓忠于我,愿随我走遍天涯海角。他说这些话时神情天真无邪,使我没法不信任他。

那个摩尔人在大海里泅着水,我们的船还在他的视线之内。这时,我故意让船逆着风径直向大海驶去。这样,他们就会以为我是驶向直布罗陀海峡(事实上,任何有头脑的人都会这样做)。没有人会想到,我们会驶向南方野蛮人出没的海岸。到那儿,我们还来不及上岸,就会给各个黑人部族的独木舟所包围,并把我们杀害;即使我们上了岸,也不是给野兽吃掉,就是给更无情的野人吃掉。

可是,到傍晚时,我改变了航向。我们船向东南偏东驶去,这样船可沿着海岸航行。这时风势极好,海面也平静,我就张满帆让船疾驶。以当时船行速度来看,我估计第二天下午三点钟就能靠岸。那时我已经在萨累以南一百五十英里之外了,远离摩洛哥皇帝的领土,也不在任何国王的领地之内,因为那儿我们根本就看不到人迹。

但是,我已被摩尔人吓破了胆,生怕再落到他们的手里;同时风势又顺,于是也不靠岸,也不下锚,一口气竟走了五天。这时风势渐渐转为南风,我估计即使他们派船来追我.这时也该罢休了。于是我就大胆驶向海岸,在一条小河的河口下了锚。我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在什么纬度,什么国家,什么民族,什么河流。四周看不到一个人,我也不希望看到任何人。我现在所需要的只是淡水。我们在傍晚驶进了小河口,决定一等天黑就游到岸上去,摸一下岸上的情况。但一到天黑,我们就听到各种野兽狂吠咆哮,怒吼呼啸,不知道那是些什么野兽,真是可怕极了!这可把那可怜的孩子吓得魂飞魄散,哀求我等天亮后再上岸。我说,"好吧,佐立,我不去就是了。不过,说不定白天会碰见人。他们对我们也许像狮子一样凶呢!"佐立笑着说,"那我们就开槍把他们打跑!"佐立在我们奴隶中能用英语交谈,虽然发音不太地道。见到佐立这样高兴,我心里也很快乐。于是我从主人的酒箱里拿出酒瓶,倒了一点酒给他喝,让他壮壮胆子。不管怎么说,佐立的提议是有道理的,我接受了他的意见。于是,我们就下了锚,静静地在船上躺了一整夜。我是说,只是"静静地躺着",我们事实上整夜都没合过眼。因为两三小时后,便有一大群各种各样的巨兽来到海边,在水里打滚,洗澡,或凉爽一下自己的身子;它们是些什么野兽,我也叫不出名字,而它们那狂呼怒吼的咆哮声,真是我平生从未听到过的,煞是吓人!

佐立吓坏了,我自己也吓得要死。然而,更让我们心惊胆战的是,我们听到有一头巨兽向我们船边游来。虽然我们看不见,但从其呼吸的声音来听,一定是个硕大无比的猛兽。

佐立说是头狮子,我想也可能是的。可怜的佐立向我高声呼叫,要我起锚把船划走。"不,"我说,"佐立,我们可以把锚索连同浮筒一起放出,把船向海里移移,那些野兽游不了太远的,它们不可能跟上来。"我话音未落,那巨兽离船不到两桨来远了。我立刻走进舱里,拿起槍来,对着那家伙放了一槍。那猛兽立即调头向岸上泅去。

槍声一响,不论在岸边或山里的群兽漫山遍野地狂呼怒吼起来,那种情景,真令人毛骨悚然。我想,这里的野兽以前大概从未听到过槍声,以至使它们如此惊恐不安。这更使我不得不相信,不用说晚上不能上岸,就是白天上岸也是个问题。落入野人手里,无异于落入狮子猛虎之口。至少,这两种危险我们都害怕。

但不管怎样,我们总得上岸到什么地方弄点淡水,因为船上剩下的水已不到一品脱了。问题是:什么时候上岸?在哪儿才能弄到水?佐立说,如果我让他拿个罐子上岸,他会去找找看有没有水,有的话就给我带回来。我问他,为什么要他去,而不是我去,让他自己呆在船上呢?这孩子的回答憨厚深情,使我从此喜欢上了他。他说:"如果野人来了,他们吃掉我,你可以逃走。""好吧,佐立,"我说,"如果野人来了,我们两个人一起开槍把他们打死,我们俩谁也不让他们吃掉。"我拿了一块干面包给佐立吃,还从原来主人的酒箱里拿出酒瓶给他倒了点酒喝。关于这个酒箱的来历,我前面已经提到过了。我们把船向岸边适当推近一些,两人就一起涉水上岸。除了槍枝弹药和两只水罐,我们其他什么都不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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