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目: 中国传统文化 作者:佚名 热度:
网上关于黄永玉的评论多矣,什么“老顽童”“赤子”“最好玩儿的人”、率真、畅快、恣肆……人们毫不吝啬地把世间的好词都堆在老人家面前,却总不及他自己说得好——还是去读他的诗集吧!
黄老在《如何培养一个坏人》中故弄玄虚地声张,培养一个坏人和培养一个好人完全一样!真可怕!但是,培养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却难了:需得在屈原的故乡被彪悍又柔情的民风浸染过;再经历战乱,在大半个中国辗转,尝过人世的艰辛和暖意;最重要的是爱上木刻,夜以继日地发疯画、发疯刻,遍访师友,酿成《天阳下的风景》,向那些“比我老的老头”学着从艺和做人的道理;还得在下放劳动时,画荷花速写8000张;在七十岁时远赴言语不通的意大利,《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不眠不休地画画、雕塑、写作;到了九十鲐背之年也不能休息,要开笔写自传体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一天不休,写上262万字……这本编年体的诗歌集,凝聚了黄老大半生光阴。
有时在纷攘中,我不禁想:为什么我们需要一个黄永玉?
黄老的一生,似乎从来没有遇到中国文人那种出世入世的烦恼。对待每一个时代,他都热烈地投入,全情地交付。
他一直是入世的。40年代,以木刻为武器进行抗日宣传;50年代,在香港时为电车工人大罢工写诗:“大动脉繁荣都市,繁荣了/吸血者的肚皮,另一面,繁荣了/一千几百个/以及无数一千几百个的/胃溃疡和肺结核。”(《无名街报告书》)60年代,祖国大建设时期,他听说猫头鹰是捕鼠能手,画下一张张画,题名《一吨》《四吨》,却被批为“黑画”,就此卷入时代风雨。70年代末期,从旧金山回国途中,他写下《从远古到今天——致新泽西的小屋》:“我这么想,/一定!为了祖国,/像你们那样生活,/那样工作,/那样爱,/以至于/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一切……”。“文革”后的第一次全国文代会,他倾情写道:“妈妈,死去与活着的儿女们/无论在哪里都思念你。/饿了把希望当饭,/干渴把信心当水,/相信终有一天会拥抱你。”(《妈妈,我回来了!》)80年代,《黄土地》上映,勾起黄老半生回忆,他热烈地称颂黄土地上八路军的坚实脚步,写道:“唉!/我十六岁也曾打算过,/走什么路能上延安?/如今我/六十岁了,/心灵的脚步/在‘黄土地’上蹒跚。”
各种对黄老的记述文章中,少有人写到他的“与祖国共忧患,与时代同风雨”,因为这本诗集,我们才得窥黄老的这一面。艺术的激情源自于爱,生命的饱满源自于个体与时代、家国、故园的融合。
“挣够了钱,早点退休”这一类现代人的目标从未出现在黄老的心里。黄老毕生的理想现在还留在故乡老屋的墙上——“我们在一起,大家有事做。”充分享受情义、充实地做事就是毕生理想。假如我辈能如黄老一般,将自己交付给时代、国家、人民,哪怕只如萤火照亮尺寸之地,亦不会觉得人生漫长,只待退休。
无疑,黄老又是出世的,这一点为世人激赏最多,借老人家自己的诗句就是“从没见过这样沉重的轻盈”。(语出诗歌《读刘焕章雕塑》)恰是因为搏击过生活的浪涛,比平常人尝过更多苦难,才能酿出慰藉凡人心肠的欢乐。“近的、远的路,/面前的和遥远的路,/一辈子走不完的路,/稔熟和陌生的路,/繁花和荆棘编成的路,/宽坦和崎岖的路……/鸟,在天上,/管什么人踩出的意义!”(《路》)不管遇到什么路,只消用“鸟在天上”的心态去面对就好了。艺术家就是教给我们“站在苦难边边上”的人。
假如有人正身处生命中色调最黑、最暗、最不知明天的日子,不妨读读黄老在“文革”中写下的诗歌:“如果,/眼瞎了,/手脚断了,/喉咙也哑了……/我,就活着,/用心灵狠狠地思想。/如果,/把我切成碎块,/我就在每一个碎块里微笑。”然而这首诗的题目叫《哑不了,也瞎不了》。不管怎样的折磨,只要拿出“在每一个碎块里微笑”这样恶狠狠的坚强,还有什么战胜不了?要是狠不起来,不妨换个路径,来首打油诗,把平凡的日常润色一番,自我博个解颐一笑。“早上一过到中午,/中午一过到晚上”,这种感觉熟不熟?正是黄老下放农村时写的,打油诗笔法竟将牛棚生活写得津津有味:照顾小鸡饮食起居,“又怕冷了小宝贝,又怕坏了小肚肠”;给公鸡母鸡分栏,“小子姑娘大起来,起居总得有间房”“屋里要有脚手架,还要空气和阳光” ……(《养鸡也是一堂课——三年农村劳动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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