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浚丰《小狐狸客店》

李浚丰

李浚丰：辽宁营口人，儿童文学作家。获得过首届亲近母语教师征文二等奖、第二届辽河湾文学奖、2009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等奖项。有作品被拍成电视散文。

下了公共汽车后，天下起了蒙蒙细雪，小雪花细碎细碎的，纷纷扬扬，像馨香的花粉，漫天飘洒。我背起背包，看了看茫茫的山林，沿着山间的小路，向奶奶家的方向走去。

小雪花密密地飘洒，转眼间，就给大地披上了一件洁白的纱衣，让周围的一切变得纯净和神秘起来。我好像来到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身体轻盈，翩翩如蝴蝶。我不觉得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尽情地享受这大自然的美景。

过了一会儿，这细碎的雪花，好像被谁施了魔法，渐渐变大了，大如桃花瓣，一枚枚从天而降，均匀有致，层层叠叠，铺满了枝枝蔓蔓、山山凹凹，让这个世界银装素裹。此时，我的内心，已被这雪花涤荡得空明而又纯净，不觉自身的存在，仿佛自己也成了一片雪花，静静地飘落在山坳里。

不知是一声鸟啼，还是小兽的呼唤，我才清醒，对了，自己还要去奶奶家呢。

可是，现在自己走到哪里了呢，去奶奶家的小路，早就不见了；夜幕，也已悄悄降临了，只是自己不觉。好在银白的雪光映着四野，还可以辨得身边的景物。

翘首远眺，山坡上一点灯火映入了眼帘。我心中不禁一喜，终于看到人家了，进去避避风寒、讨口水喝吧。我加快了脚步。

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家小小的客店，门楣的匾额上写着五个字：小狐狸客店。

“小狐狸客店？”我心中有些犹豫，小狐狸客店是什么店？主人是谁？荒郊野外的，里面会不会有危险？

我正想着，店门打开了，探出一个小狐狸的面孔，“快进来吧，没看到外面还在下雪吗？”

啊，小狐狸？真的是小狐狸开的店，我进去还是不进去？

还没等我说话，小狐狸已经走出来摘下我的背包，走进屋里了。没办法，只好进去看看再说了。

“这么大的雪，还迟疑什么呢。别动，我帮你打扫一下身上的雪。”说着，小狐狸拿起笤帚开始给我打扫身上的积雪。

雪从我的身上落到地上，很快就融化了，湿润了一大片。

“冻坏了吧，用力搓搓手、跺跺脚。”

我开始用力搓手、跺脚。小狐狸给我端来了一杯热水，“喝几口吧，暖暖身子。”

我喝了几口热水，身子暖和多了。

“坐下吧。”

我和小狐狸面对面坐下：“怎么，这个小店，就你一个人？”我问。

小狐狸抿嘴笑了：“是的，不用害怕，我一个小狐狸，还能害你怎么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自己在这做生意，不害怕吗？”

“不害怕，山里人都憨厚老实，没什么的。我爸爸妈妈出门上货去了，可能被大雪隔住了，没回来。”

我点头，心里这才安稳点。心想，就这么一个小狐狸，我也能打过的。

“饿了吧，我去做点吃的。”小狐狸说着站起了身。

我赶紧摸衣兜，坏了，我的钱包呢？“等等，我的钱包不见了……刚才在雪地上跌了一跤，是不是……”

“没什么，很多人都这么说。”小狐狸依然转身想走。

“等等，我的钱包真的不见了，不骗你的。”我急得要哭了。

小狐狸仍旧笑：“看你，我信你，饭菜不要钱，行了吧？”

“那怎么能行？要不，我把给奶奶买的礼物，押给你吧。”

小狐狸笑得更欢了：“不用了，一会儿你帮我干点活就行了。”

“真的，干点活就行吗？”

小狐狸点头：“等等啊，马上就来。”说着，她转身走进了厨房，我就听得厨房里叮叮当当一阵忙活。转眼间，菜炒好了，小狐狸将四盘炒菜端到了餐桌上，又拿来两个杯子，斟满红酒，坐在了我的对面。

“怎么样，满意吗？”

望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不住地点头：“满意，满意，但……”    我欲言又止。

“但什么呢？”

“菜很贵吧，得干几天活才能补偿呢？”

小狐狸抿着嘴笑：“看把你吓得，等吃完了饭，你帮我择择菜就行了。”说着，她端起了酒杯，“来，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我端起酒杯，没喝，看着小狐狸喝了，我才喝了一点点，我怕她在酒里下药。谁知小狐狸嘴一张，将喝进去的酒全部吐了出来，喷在了我的身上。

“你？”我有点急了，你这小狐狸，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小狐狸见到我的窘态，笑得前仰后合。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呢？”

“别急啊，我这是在用酒去除你身上的人味儿呢。”

“去人味儿？”

“是的，这回你身上就没有人味儿了。”

我想说，你身上才没有人味儿呢。又一想，她是只狐狸，本来就没有人味儿呀。

“来，我们继续喝酒吧，我敬你！”小狐狸举起了酒杯，这回真的喝了下去。见她喝了，我才勉强喝点。

“吃菜吧。”

看着小狐狸吃了，我才大口地吃起来：“嗯，好吃！”也许是饿了的缘故，我觉得这菜有股说不出来的香味。

喝了酒，吃了菜，话就格外多起来。小狐狸问：“你在山外的那座城市里读书吗？”

我点头，“那你就讲讲你们学校里的事吧，我想听。”小狐狸说。

我开始给她讲校园里同学们之间的故事，小狐狸听得津津有味。

正说话呢，门开了，进来了两只狼，一只黑色的、一只灰色的，他俩都披着斗篷。

“哎哟，二位狼大哥来了，辛苦了。”小狐狸站起来，走过去迎接。

“不辛苦，有情况吗？”

“没有。”

“那就好。虽然今夜雪大，但也得加强戒备，万一林子里来了坏人，那可不得了。”他俩边说着，边抖落身上的雪。

其中一只黑狼一眼看见了我：“哎，他是谁？”

我有点慌，一个狐狸还好对付，这两只狼可就危险了。

“他呀，”小狐狸用手一指我，“是我的狐狸表哥，刚变成人的。”

“你的表哥？”黑狼的眼睛里闪着怀疑的凶光，一步步走向我，那只灰狼也围了过来。我的心跳得厉害，是不是他们看出我是人了，要吃掉我。我做好了和两只狼搏斗的准备。

“表哥，你不用害怕，两位狼大哥只是嗅嗅你身上的味道。”小狐狸笑着对我说。

我这才想起刚才小狐狸往我身上喷酒时说的话“我这是在用酒去除你身上的人味儿呢。”“这回你身上就没有人味儿了。”

小狐狸说的是真的吗？这时，那两只狼在我的身上嗅了嗅，“嗯，确实是狐狸变的，身上有股狐狸的味道，没有人味儿！”两只狼脸上紧张的神情不见了。

“哦，羡慕啊，能再变回去给我们俩看看吗？”那只黑狼说。

“那可不行，我表哥刚变成人，时间太短了，会把我表哥累死的。”小狐狸说。

“是啊，那等你再变时，一定告诉我们俩一声，叫我们开开眼界。”灰狼望着我说。

我忙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灰狼说：“小狐狸，你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呢？我听人说，得吃了人肉，才能变成人呢，是真的吗？”

小狐狸捂着嘴笑，“那你得问问我表哥喽。”

什么，问我？我一时尴尬：“我，我从来没有吃过人肉，就是对别人好点，时间一长，就变成人了。”

“哦，还有这个秘方？”灰狼的眼睛瞪得好大，“那我也对别人好点，也能变成人吗？”

“能，能的。”我点头。

“变什么人，”黑狼很愤怒，“人有什么好的？对了，小狐狸，看见有人进来，赶紧报警。人类坏得很，可不能留他们住店，会惹祸上身的。前些时，我的一个弟兄，就被人类开枪打死了。”

小狐狸点头说：“嗯，等人进来了，我一定报警。坐会儿吧，喝口酒再走，热热身子。”说着，转身拿来了两个杯子。

“不了，喝酒容易误事，等哪天休息时再来。记着，发现人进来赶紧报警啊。”说着，他俩推开门离开了。

我有心逃离这个小店，但外面有狼巡夜，出去也是很危险啊。没办法，重新坐到了餐桌旁，小狐狸把菜热了热，我们俩又开始边吃喝边聊。

“小狐狸，刚才，他们说的狐狸吃了人的肉，就变成人了，是真的吗？”

“你说呢。”

我没有说话。

“吃吧，我这菜里、酒里早下了药呢，吃一口也是死，吃两口也是死呢。”

我尴尬地笑了。

“来，咱们俩一起死，好吗？”小狐狸举起了酒杯。

我心一横，就像小狐狸说的，反正也是死，不如吃饱喝足吧。我们共同举起了酒杯。

这时，门又开了，进来了一对野猪母子。她俩的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雪花，小狐狸和我忙站起来给她们打扫。

“好大的雪啊，好大的雪！”野猪妈妈大嗓门，不断地搓手跺脚，“要不是下雪，我早到娘家了。走了一天的路，才到这呢。快给我和孩子弄点吃的，饿死了。”

“您吃点什么？”

“吃什么呢，我得看看自己有多少钱，是吧？”野猪妈妈说着，开始掏兜，“哎哟，怪了，我这钱包明明在这兜里，怎么不见了？”野猪妈妈上翻下翻，还是没有找到。

“别找了，我去给您做点吃的，一定饿坏了，啥时有再送来吧。”说着，小狐狸炒菜去了。

不一会儿，热乎乎的饭菜放在了野猪妈妈和野猪孩子的面前，娘俩也是饿极了，一顿猛吃，才算填饱肚皮。

“要不，您和孩子在小店住一宿，等天明再走。”小狐狸对野猪妈妈说。

“不了，有急事，得赶路呢。”野猪妈妈说着提起了包裹，“那，我们俩可走了，等哪天路过这里，再还钱吧。快跟姐姐说再见！”野猪妈妈用手拉了拉野猪孩子的衣襟。

“姐姐，再见！”小野猪闪动着迷人的大眼睛，甜甜地说。

“哎，欢迎你们再来！”野猪妈妈打着饱嗝，带着孩子离开了这里。

等她俩一走，我和小狐狸又开始了交谈。我说：“你这小店，一天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吧。”

“是呀，林子里的居民，大都不阔绰，吃完了饭，不给钱的事常有。不过，我感觉也挺好的，这样很快乐。”

“那，你什么时候变成人呢？”我还是没有忘记这个话题。

“为什么盼我变成人？我要变成人，就得吃一个人呢。”小狐狸掩住嘴笑。

“那就吃我吧。”

“真的？”小狐狸的眼睛大大地看着我。

“真的，如果你吃了我就能变成人，我愿意。”

小狐狸笑得更厉害了：“看把你吓得，我们狐狸变成人是不用吃人肉的，你等等看。”说着，小狐狸来到了屋子的中间，开始翩翩起舞，身形转换，舞姿婆娑。她的身形转动越来越快，我简直看不清她的样子了，等停下来时，她已经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了。“来，我们喝酒吧。”

面对小狐狸的变化，我惊愕万分：“女孩小狐狸”，太神奇了！我忘记了羞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到我家，做我的妹妹吧，跟我一起去上学，好吗？”

“那你得喝酒哟。”

“好，我喝！”

我们俩越谈越开心，喝了很多的酒。我坐在椅子上，都有点摇摇晃晃了。

“你喝多了。”

“不，我没多……还能喝……我是男子汉呢。”

“到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等酒醒了，我们再聊。”

“那你得答应我……到我家，做我的妹妹……跟我一起去上学，好吗？”

“好，明天早晨，我就答应你，行了吧。”

小狐狸扶着我走进了客房，让我躺在了床上。

“你睡吧，明天还得赶路呢。”小狐狸给我盖上了被子，我感觉自己仍是迷迷糊糊的。

门嘭地关上了，屋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一时害怕起来。这是不是小狐狸故意害我的呢，等我不能动了，招呼那两只巡夜的狼，将我……我越想越可怕，后悔自己不应该喝这么多的酒。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喝酒呢。

不过后悔已经晚了，我浑身绵软，不能动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周围是雪刺眼的白，鸟儿在身边不停地啁啾。

我站起身一看，这是哪啊，我怎么站在柴草堆上。我想起了那只可爱的小狐狸，还有那个小狐狸客店，都哪去了呢。

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点影子。我只好用树枝当笔，在雪地上留言道：谢谢你，小狐狸妹妹，我要找到你，和你一起去上学。

我的背包还在柴草堆上，我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一样不缺。我背起背包，爬到了山顶，远远地望见了奶奶家的小村落。我下了山，急步向奶奶家走去，也许奶奶能帮我找到那只小狐狸呢。

可是后来，奶奶也没有能找到那只小狐狸。奶奶说，小狐狸是大山的精灵，是人类的守护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