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何来

江苏省无锡市梅梁中学梅梁湖文学社 周彦冰

　　村口旮旯，石盘上碾子碾碎了大把的韭花、辣椒。阵阵清风拂过，扬起石磨旁的尘土。
　　阳光大大咧咧地照在四合院里的老人们身上，早春的冽风，奏响了这部石磨之曲。
　　鲜艳的大花袄耀着眼睛，嘈杂的家乡话冲着耳朵，一阵风吹过，空气里刹那间充满了韭花的辣味，呛人。但，却意外地和谐。
　　几天过后，便是我和爸爸妈妈的离乡之日，奶奶要准备大包小裹的爱—韭花酱。先是门口的大娘大伯来帮忙，消息像阵阵清风，一直吹至巷口。没想到，七邻八舍都赶来相送了。
　　几个老婆婆站在石盘前，核桃皮似的手握着用粗麦秸做的小扫帚，一等韭花碾平，就扫成一堆，等着下一轮的碾磨。几个老伯尽管年迈，动作却着实老练，沉稳地推着，走着，走在岁月上。这风像是从没停过，掀起老人的银丝，似是要把这幅辛勤的画面，传遍每个角落。
　　“爷！我来试试！”一圈又一圈，看着看着，心里的新奇也荡起了涟漪。“你个丫头可弄不动，看着就行！”嘴上虽这么说，但脚步还是慢慢地停下了。“你手这样推，上身往前走着，腿用力蹬······”那螃蟹腿似的手指比划着，僵硬的身子却能给我摆出娴熟的姿态。在岁月的碾磨下，推磨仿佛成了他此生最有诗意的生活。每一次的劳作，最终都化作了我们舌尖上的舞蹈。
　　“一，二，三，走！”刚开始起步很难，老伯在后面给我使劲一推，磨便走起来了。低着头，只看着脚下的黄土地被风吹得扬起碎尘，满是老老少少走过的脚印，印在土里，印在岁月的风里，印在年代的碾子旁。
　　一圈又一圈。风也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看着地下被吹起的尘土，不由得讨厌这风，要是土被吹到石盘上咋办？眼瞅着老人们，像是一位位守卫者正在守护着石碾子，心里也释然。
　　一圈又一圈。悠悠地，咯吱咯吱的响声萦绕着，仿佛在告知它老了，他们也老了。而我留在这的时间也更短了。
　　浓绿的韭花在一轮轮碾压下冲破表皮，风中飘荡着“动人”的辣味。阳光下，耀着绿汁，大把的生机充满了整个村子。
　　终于到了最后，碾辣椒。石盘上的那抹辣红印在每个人的眼里·····
　　穿着大红花袄的老婆婆、因推磨而满脸通红的老伯伯，就像是夕阳里的那几朵晚霞，烈焰般的灿红，烘热了我的心。
　　“好了好了，回家装！” 浑厚的声音如山中的号子。“刷，刷……”，扫韭花的声音瞬间响起。人人低头弯腰收拾，朝天的只有宽厚而充满汗液的脊背。这时一缕清风吹来，我才顿悟。弯腰干活的农民是看不到他们的头的，但淳朴善良乐于助人的内心却赤诚地对我们坦露着，和着这一路的缕缕清风。而这清风正是对辛勤的劳动者的天然奖赏，是对他们无声的关爱啊。
　　“我来装，我来装！”小院清脆的童声如喜鹊般骤然响起，随后便是一片热闹。“我也会，我奶奶说我装得可好了……”满满的童声呢喃着天真，回旋在小院的上空，记录着满村的喜悦。
　　几只桶霎时被揭开盖子，又是这阵风一吹，韭花的辣味瞬间充斥着眼鼻，熏得眼眶氤氲着泪。 “我给你们装成一小瓶一小瓶的，到那里送点给楼上楼下的邻居。告诉他们自家碾的，没有添加剂，要存放到冰箱里。”奶奶的几句话，竟使我泪盈盈了。或许，是对这山村“一家有事全村帮忙”的感动；或许，是对即将离开这个充满辣味的山村的不舍。“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此时，似乎理解了艾青的心情。
　　老人的磨，我的推，孩子们的装，一步步的传递。三个时代的传承都被碾密，藏进那村口旮旯里的石碾子，伴着风悠然飘过，飘到每个人的心头。三代人的传承与一座石碾子，在这段岁月里，被碾密，碾稠，融进血液里，秉承着这份风的传承。
　　风从何来，想必我们都知道。但或许到现在我才知道：风，它为何而来。
　　
　　点评：
　　韭花、辣椒的辣味，正象征着村人的淳朴热情；石碾子，正象征着老人的无私奉献。作者从难得的乡村体验中感受到了和谐、互助，因而感动，不舍。古老的劳作方式的传递，古老的中华传统的传承，在独特的碾韭花酱的乡村故事中，悠悠地荡涤着我们现代人的心灵。
　　（指导、荐评老师：顾玲、丁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