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目: 中华文脉 作者:佚名 热度:
石窟,太多。中国,太大。
当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作为一个片子的主题交给创作者时,如置身浩瀚的星空,它的壮美令人惊喜,它的浩渺却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是的,站在崖壁之上,历史之下,人何其渺小和茫然。
1.石窟的人和神
(2022年)11月底,接到纪录片《石窟中国》定档12月播出的消息时,我正在和导演秦川为李泽厚的一个观点,激烈辩论着历史观与审美。这是我们在创作中的惯常和警醒。我常说,创作团队需要不同的声音,至少在主创这里,需要站在河的对岸彼此审视和质疑。《石窟中国》的创作过程亦是如此。
面对1800年左右的中国石窟史,面对全中国5986处石窟寺和摩崖石刻,只有3集150分钟的总长度,从哪里切入?又如何甄选取舍?
石窟是佛教艺术中国化的大地样本,中国审美的精神再造。这一主题的阐释,必须建立在丰厚的学术背景之上。
和纪录片同行一样,我们的第一选择自然是当下纪录片的叙述潮流——故事化呈现。
神,是人造的。石窟,也是人造的。石窟艺术的演进,正是由无数大小人物共同上演千年的连续剧。
沮渠蒙逊、鸠摩罗什、竺法护、孝文帝、昙曜、 梁武帝、武则天、张议潮、赵智凤……加上画师、塑匠、供养人等,这个舞台不缺故事,不缺情节。
2021年3月,我把完成的第一版文案发给秦川。
第二天接到回复电话:“感觉一气呵成,写得精彩,读得也痛快。但是……”
一个“但是”,电话这头我已对结局了然。
果然,秦川否定了这种写法。他认为历史人物的剧情化讲述,需要大量的情景模拟来支撑。他更喜欢贴着地面的探索和发现,以及石窟艺术本身的呈现。
最终商议的结果:先去踩点!
宿白先生根据佛教传播线路以及洞窟形制、造像差异,将中国石窟大致分为新疆地区、中原北方地区、南方地区和西藏地区四大区域。按照这个分布图,我们开启了寻访。
诚然,大地的事情还是要大地言说。
从石窟传入中国的零公里界桩——新疆开始,我们沿着丝绸之路和在中国的传播轨迹,找到一座座或名扬天下或寂寂无名的石窟。
当车子穿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如一叶扁舟驶向旷远的天际。微风拂面,一种微醺的自在漾开,全片的开头瞬间涌出——
“丝绸之路的风,自由,浩荡。源自印度的佛法,就在这条路上与中国相遇。”
但真正打开叙述热望的,是接下来寻访到的石窟人。
在确定全片基调时,总导演王新建老师曾叮嘱,讲述当代的石窟人时,尽量用“独白式”的同期声呈现。事实证明,这样做可以避免旁叙的“架高”,更有一种温情的敬意。
可到库木吐喇石窟拍摄临摹壁画的画家郭峰时,却碰到了采访冷场。对生性寡言的郭峰,问什么都启动不了话匣,有时寥寥几句便终结。木质的窟门上拇指肚大的蜘蛛爬来爬去,郭峰小腿上巴掌大的淤疤虫毒还未散去,窟里静到颜料笔刷过画板的声音都能听到。
这是26年来他在大山深处的一个瞬间,也是他26年的全部。其实,无需太多的独白,这本身就是一种呈现。
在瓜州榆林窟,我见到一辈子修大佛的90岁老人李云鹤。30多米高的脚手架,他每天要上下五六趟。指甲盖大小的破损壁画,要修复一整天。这样的重复从1956年答应常书鸿修复塑像壁画开始,已经66年。
我问他:“你孤独吗?”
他说:“我不感孤独。这么多的菩萨都在这儿,她们只是不会说话。你和她们有感情了,就不累。只要我还能动,就一直修复下去。”
我们知道,还有很多这样的石窟人,未能寻访和提及。对“择一事,终一生”的人来说,那是一场生命的修行,名相的执念早已隐入尘烟。
2.微笑的美与力
对整个片子来说,无论古今的人物,都是串接石窟的介质,是为了更鲜活地呈现石窟历史和石窟之美。这才是全片的母题。
于我而言,最倾心的还是那些美。
记得到龙门石窟踩点时,是夜晚。随着拾阶而上,卢舍那大佛渐次露出她的脸、脖颈、胸部,直至全身。在黄光与夜影的交错里,绽放着她的神秘和高贵。
为了完整呈现这组大型群雕,我们动用了航拍机。团队里的航拍师肖廷乾在这个片子里真是立下汗马功劳。他多角度多轨迹的灵活变化,既拍到造像的大美,又拍到细节的展示。
有人问我,拍了那么多的石窟,最喜欢哪尊像?
确切地说,应该是云冈20窟大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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