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房芳《猴子的小鱼日记》

龚房芳

龚房芳：笔名：蓝羽、西楼望月、甜屋子、任佳、房子。儿童文学作家，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专职写作。已出版绘本、儿歌集等数十册图书，在十余家报刊开辟专栏，发表作品逾千篇。获2009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第七届晨报文学奖、第八届上海市作家协会幼儿文学奖。

海边的沙滩上，有一块突出的礁石。礁石很大，很平，上面有一座白色的石头房子。那是一只喜欢海的猴子盖的，他和别的同类不一样，他不喜欢春天变绿秋天变黄的森林，只喜欢蓝蓝的大海。可是他不能长时间待在海边，因为海里没有他喜欢吃的水果，没有他爱喝的溪水，最主要的是，他离不开森林，森林也离不开他。“如果我不是一只重要的猴子，该多好。”他常对着飞来飞去的海鸥说。

猴子只要有空就来海边坐坐，哪怕有时候只能坐一小会儿也要来。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可以待上整个下午，直到送走夕阳。

猴子最喜欢看涨潮，当海水渐渐涌上来，他就站在礁石上大喊：“来吧，来吧，快来吧，给我洗洗脚。”其实海水很讲信用，每次只涨到那块礁石的四分之三高度，决不冲到猴子的石头房。

落潮的时候，猴子就在礁石缝里寻找：“啊，一只小海螺，一个扇贝，一只胆小的螃蟹，别躲了，我都看到你了。又一只更小的螃蟹……”他随手捡起来，放进衣襟里，最后兜着一起送回海里。“去吧，去吧，别再贪玩了，回家找妈妈吧。”猴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温柔很温柔，他有时会被自己感动，就回头眯起眼睛看血一样的夕阳。

这一次，没有涨潮，也没有落潮，甚至没有风，海面只是在微微地动。猴子有些无聊地下了礁石，在海滩上走来走去。他抬起头：“奇怪，太阳也躲开了，难道都知道我今天的心情不好吗？”

猴子胡思乱想着，却“扑”地一声滑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看到脚下有个黄东西，“哼！哪个扔的香蕉皮？”他没有听到回答，他知道不会有谁回答。难道天上掉香蕉皮了？猴子再次抬头看天，天还是有些灰蒙蒙的。

再低头的时候，“香蕉皮”不见了，猴子仔细看看，“香蕉皮”在跳。“想逃跑？看我不抓到你！”猴子大步追过去，再仔细瞧瞧，原来是条金黄色的鱼。“看起来我真的老了，连鱼和香蕉都分不清了。”

他捡起鱼，想扔回大海。可是鱼在他的手中连连摇头，还撅起嘴巴，使劲摆尾巴，好像不愿意去海里。“鱼儿离不开水，你不回海里去哪里？”猴子捧着鱼不知道怎么办。

远处的号角声传到这里已经很轻了，猴子知道那是森林里开饭的信号。“怎么办？我要回森林了，必须回去。”猴子想起自己曾经在石头上凿了个“碗”，也许鱼儿可以先在那里住下。

鱼儿进了碗，在水里游来游去，开心地点点头，猴子这才放心地去吃饭了。

吃饱回来的猴子给鱼儿带来了一点吃的，开始对着鱼儿讲今天的事。这个时候的天已经黑了很久了，很显然，猴子吃了饭又忙了别的事情才来的。果然，从他的叙述里就能知道了：“阿彪又来挑衅了，我知道他对猴王的位子窥视很久了，可我不能这么轻易地让位。就是让，也要找一只合适的猴子才行……”

猴子哦，应该是猴王，对着鱼儿说了很多很多，鱼儿一声不响地听着，只有嘴巴在吞吐着水。

“阿彪有很多优点，但是，他是后来来到我们猴王国的，不像其他的猴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本来，我是有意让本本来做候选的，可是不久前，我发现了他的自私。对于一个猴王来说，自私就不能全心全意地为猴王国的子民服务，这样的王，会让王国遭殃的。”猴王说起心事来，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忧伤。其实，在这里，他也用不着掩饰什么。面对的是一条鱼儿，并不是他的臣民。

“从我在摘果子大赛中失去第一名，我就知道应该找寻继承人了。我暗地里观察了很久，才选了本本。本本让我失望的时候，阿彪正好出现了。阿彪是个有灵性的青年，他体格健壮，力气很大，精力十足，心地善良，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有些暴躁。”

鱼儿听着，点了点头。猴王还想说什么，月亮的影子映在这个大碗里，他知道天色已晚，自己必须回领地去了。挥一挥手向鱼儿告别，猴王就赶快离开了。鱼儿对着他的背影摆摆尾巴，算是道别。猴王没发现，鱼儿的肚子比白天鼓了一些，那也许是听进来的故事吧。

以后的日子里，猴王总是来找鱼儿倾诉：“我今天让阿彪有了挫败的感觉，本来是比气力的，但是我用了技巧，险胜了阿彪。阿彪憋得脸色通红，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但是你要明白，越是优秀的人才，越要杀杀他的锐气，这样才能让他在以后不怕挫折。”鱼儿把这些话全装进了肚子。

又是一天，猴王的话里有了些赞许：“在与邻国边界问题的处理上，阿彪表现得不错。这次我带着他去谈判，有意让他出面去谈，他稳重大方，不卑不亢，既让对方感到了压力，又不失委婉，保留了和气。最终的结果很令我满意，我给了奖赏。虽然他很期待我宣布什么，但我什么也没说，他有些不悦了。唉，他哪里知道我是为他好呀。他是新来的，需要多立功才能让众人服气啊。”猴王说着，叹了口气。

鱼儿的肚子越来越鼓，他听到的关于猴王国的事情越来越多。三天没见猴王来了，鱼儿焦急地游来游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第四天的黄昏，猴王来了，他看起来很憔悴：“知道吗，我的鱼儿，你是我每天都要倾诉的日记本。这几天没来是因为我受伤了，哦，别担心，是这样的：那一天，本本知道我不想让他当未来的猴王，就急了，他纠集了几个猴儿向我发起攻击。这要是在以前，根本不成问题，可你也知道，我最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只几个来回，我就处在下风了。多亏阿彪及时赶到，他一来就镇住了本本。并没有发生流血事件，阿彪向本本讲了一番道理，告诉他要么规规矩矩地在这里，要么就永远离开这个王国。本本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离开，我因此胸口疼了好几天，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呀，唉！”猴王说着，落下泪来。走的时候，月光下的他脚步蹒跚。

“这一段时间，阿彪表现得不错。但是我总担心他在做给我看，于是我就冷冷地对待他，暗暗地观察，看他背着我是不是也能做得那么好。”猴王再次来到海边，对鱼儿说起了心里话，“不看不知道，原来他除了陪伴我，帮我忙乎以外，还趁着空闲照顾了好几只老猴子，那些老头老太太见了他，都亲热得不得了。还有，以前小溪两边的垃圾总是很多，现在已经看不到垃圾了。我偷偷地查看，正是阿彪捡的，他还劝大家不要乱扔。”

这一次，猴王待的时间比较长，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小鱼呀，也许我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了，谁都会老的呀。我觉得我选阿彪做新的猴王是正确的，你说呢？”鱼儿不说话，点点头，吐了吐泡泡。

果然，这之后很久，猴王都没来，鱼儿的肚子一直鼓着，没有变小，也没有增大。

直到有一天，一只猴子背着老猴子来了，鱼儿认出老猴子正是猴王，可是他却管年轻的那只猴子叫王。“小鱼的肚子里装着我的日记。”老猴王说，“每个泡泡都是一篇日记。”

新的猴王看着鱼儿吐出的泡泡，听到老猴王对自己的考验，哭了。